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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消失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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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春聽見有人叫他,回頭一瞧,正是徐增壽,剛剛從古董店出來。

徐增壽估摸又從姐夫燕王朱棣那裏摳了點銀子,拿著一柄半舊的扇子,寶貝似的揣在懷中。

沐春瞥見徐增壽是乘著馬車來逛古董店的,遂不請自來的上了他的車,命車夫遠遠的跟著前方十人護衛的馬車。

徐增壽獻寶似的打開扇子,指著扇面上龍飛鳳舞的字跡,“今天算是撿到漏了,元朝四大詩人範梈親筆寫的扇面,才五十兩銀子,便宜吧?你看這字,絕對是真跡——”

沐春將扇子收起來,打斷了徐增壽的話,“我拿進宮去,請範梈他親孫女給你鑒定一下真假——咱們說正事,你到底查到什麽了?”

徐增壽攤開手,“借條呢?”

沐春從荷包裏摸出一張疊成方塊的紙條,飛快在他面前晃了晃,“一直帶在身邊呢。”

徐增壽看見紙條裏依稀有紅色手印的記號,放心了,說道:“你還記不記得,今天開春,大明宣布第三次北伐,你爹沐英掛帥,領兵出征漠北,大獲全勝?”

提起親爹,沐春鼻子裏直噴冷氣,“我當然記得,他得勝歸來,第一件事就命我跪祠堂,還企圖用鞭子抽我,嫌棄我在國子監給他丟臉,次日就把我塞進錦衣衛看大門去了。”

徐增壽又問:“你知道你爹是怎麽獲勝的嗎?”

“要你找的人,你到底打聽清楚沒有?”沐春眼裏透出不信任,“那個人死於第二次北伐,那一次北伐大元帥是你爹魏國公徐達,所以我要你去打聽。你扯我爹幹什麽?”

徐增壽說道:“因為這兩次北伐,都和你要找的人有關系……”

大明建國至今,針對元朝和北元政權,一共發動三次北伐戰爭,第一次是洪武一年,大明剛剛開國,徐達為征虜大元帥,大獲全勝,攻破元朝都城大都(現在的北平),元朝滅國。

第二次北伐,依然是徐達掛帥,但這一次大明敗了,胡善圍的未婚夫就死在這次戰爭中。大明被迫和北元議和,為了表示議和的誠意,洪武帝甚至命二皇子秦王娶了北元丞相王保保的親妹妹王音奴為秦王妃,進行政治聯姻。

第三次北伐,就在今年洪武十三年開春的時候,洪武帝封西平侯沐英為元帥,率領駐守陜西的明軍為北伐軍,北伐軍一路到了寧夏靈州,都沒有遇見北元軍隊。眼瞅著北伐軍要迷失在大漠和草原裏,關鍵時刻,元帥沐英接到斥候發出的情報:北元軍隊在乃路駐紮,準備繞開北伐軍,襲擊大明邊關。

沐英當即急行軍,七天晝夜不停的行軍,渡過黃河、穿越寧夏、翻越賀蘭山、在離元軍大營五十裏的時候,兵分四路,將北元軍隊包了餃子,取得大勝。

徐增壽用手指頭沾了沾茶水,在馬車板壁上畫起了地圖,“當時你爹在這裏……北元軍隊在這裏,你爹又沒有千裏眼,他怎麽確定北元軍隊就在這裏,渡黃河,翻越賀蘭山,乘敵不備,將元軍包圍?”

沐春對他爹的豐功偉績一點興趣沒有,“你剛才不是說了麽?因為他得到斥候的情報了啊!”

“你知道是誰將這個情報傳遞到你爹手上的嗎?”徐增壽沒有繼續說,而是再次沾水,在板壁上寫下“王寧”二字。

大熱天,沐春就像被凍僵了似的,一動不動,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他沒有死,他潛伏在北元,成了錦衣衛的暗探,是北伐軍的耳目?”

徐增壽低聲道:“這是軍事機密,我從我爹書房裏翻到的密函,千萬不要傳出去。”

沐春就像夢游似的點點頭,而後搖搖頭,“不會這麽巧吧?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王寧這個名字很普通。”

徐增壽說道:“密函裏只提到王寧,沒有細說他的籍貫。不過,我已經完成承諾,借條應該還我了吧?”

徐增壽一邊說,一邊悄悄鎖死了馬車的門,心想沐春若是賴賬,誰都別想下車。

震驚中的沐春並沒有註意到徐增壽的小動作。他在想,我該不該告訴善圍姐姐呢?

如果這個王寧就是他尋找的人,這個真相對於善圍姐姐而言,比謊言更殘酷。

她等待的那個人早就在兒女私情和建功立業之間,選擇了後者,將她拋棄。

她的等待、她的堅持、她萬念俱灰、考入宮廷尋求生路,都成了笑話。

哎呀,原來這世上,也有像我一樣,被整個世界拋棄的人……

徐增壽見沐春像老僧入定似的呆坐不動,便撲過搶荷包的借條,打開一看,傻了眼:但見紙上幾乎空無一物,只有一個紅手印。

“我打的借條呢?”徐增壽問。

沐春說道:“早就被你吃了——那天你搶的借條是真的,不是上廁所的草紙。我若不制造一個假的,你肯定不會答應幫我。”

沒有假借條在手,徐增壽也不會冒險去他爹書房裏偷看軍事機密。

兵不厭詐,徐增壽指著沐春:“你你你……你騙我。”

沐春打開車門,看了看前方飛馳的馬車,“不算欺騙,你不用還錢了。”

沐春人在馬車,心已經飛出去,他大概猜到錦衣衛指揮使毛驤為什麽非要趕胡善圍出宮。

市井裏的抄書匠胡善圍一輩子都不會和王寧有任何交集,各自過各自的人生。

但是進宮當女官就不一樣了。如果此王寧就是彼王寧,王寧的情報是父親沐英取得第三次北伐勝利的關鍵,將來皇上論功行賞,賜爵封官,胡善圍肯定會發現未婚夫的真相。

到時候會怎樣?

王寧舍棄兒女私情,潛伏北元,提供情報,大明轉敗為勝,這是人人歌頌的行為。

如果善圍姐姐指責王寧無情,別人都會反過來指責她不識大體,不懂大局為重,小雞肚腸,婦人之見。

可是善圍姐姐又做錯了什麽?

前方馬車停下,十個便衣錦衣衛下馬,胡善圍和江全走進一家書坊,約一盞茶時間,兩人拿著幾本書上了馬車,趕往另一家書坊。

路過胡家書坊時,胡善圍沒有下車,江全沒說什麽,獨自去了書坊。

嬰兒的啼哭聲極具穿透性,傳到馬車裏,過了一會,江全拿著一本書回來了,馬車繼續開動。

江全說道:“是個男孩,看起來很健康。胡掌櫃很是喜歡,收錢的時候都抱在手上,男孩尿濕了他的衣服,也笑呵呵的。”

父親果然如願,中年得子,樂在其中。

胡善圍本以為她已經無所謂了,可是聽江全如此說來,她的心還是會覺得痛,小的時候,父親也是這樣寵愛她的,母親死後,家族覆滅,父女相依為命,親情是彼此的動力。

可是現在父親的幸福生活已經容不下她了,她是多餘的。沒有她,這個家會過的更好,更融洽。

那就……這樣吧。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一定是馬車太顛了,幾乎要顛出眼淚來。胡善圍不想讓人看見她脆弱的一面,雙手握拳,強行忍住。

江全這個年紀了,且閱歷豐富,最善解人意,知道胡善圍在忍耐,借口車裏悶熱,走出車廂,坐在趕車的馬夫旁邊。

果然,江全一走,胡善圍的眼淚就滾落下來了,一顆顆落在拳頭上,像滾油般燙手。

馬車過了成賢街,轉到一個僻靜的小巷,抄近路去貢院大街。夾道兩邊都是兩人合抱的大樹,幾百年前就樹立在這裏,盡顯六朝古都的餘韻,這裏樹蔭遮天蔽目,比熙熙攘攘的大街涼快多了。

坐在車夫旁邊的江全聽見車廂裏隱忍的、幼貓般嗚咽的哭聲已經停歇,知道胡善圍已經止了淚,她可以回去了。

江全心中一嘆:也是個可憐的姑娘,明明有家,卻不如沒有家。

江全往後欠了欠了身,換了半蹲的姿勢,打算回到車廂。

可就是她低頭的瞬間,一支利箭冷不防射來,正好插著她的發髻而過,哚的一聲,穿透了坐在身邊車夫的脖子!

如果江全沒有低頭,那麽這支箭會正好射穿她的脖子!

車夫握著韁繩的手一松,從車上滾落,當場死亡,馬車頓時失去了控制,江全一聲尖叫,連滾帶爬,躲進了車廂。

變故來的太快,來不及給車夫收屍了,為首的紀綱當即從馬背直接跳到馬車上,接替了車夫的位置,重新握起韁繩,大聲吼道:“都不許停,繼續前進!若困在這裏,咱們一個都跑不了!”

話音剛落,更多的箭矢從天而降,十個錦衣衛,瞬間有七個被射落下馬!

不僅如此,拉車的兩匹馬也腹部中箭,劇痛之下,兩匹馬發瘋似的狂奔起來,已經失去了控制。

利箭如雨,穿著便衣的紀綱沒有著盔甲,反正韁繩已經無用了,他幹脆縮進了馬車裏,和兩個驚魂失色的女官擠在一起。

紀綱吼道:“你們兩個抱在一起,馬車要翻了!”

倉皇之中,江全和胡善圍互相擁抱,紀綱將兩人推進座位下的空檔裏,用坐褥擋著她們的腦袋,這時兩匹馬中箭倒地,馬車也隨之傾覆,紀綱腦袋撞在板壁上,當場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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